第52章 第 5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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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第 52 章
當晚, 孫渺渺一現身，就看到宋傾冉時，一下子楞住了。
楞了好幾秒, 她轉頭看了一圈，發現這就是她最近每晚都來的房間時，才反應過來, 驚喜道：“你拿到玉鐲了？！”
宋傾冉看她一眼，掏出一個錦盒。
孫渺渺飄過來, 看著她打開。
玉鐲顏色澄凈, 碧綠盎然，若是沒有內部蔓延開的細碎裂紋, 絕對稱得上是一只上好的鐲子。
“太好了。”
親眼所見, 孫渺渺長松一口氣, 須臾，又想起什麽, 詫異道：“你怎麽把它帶回來了？”
“不然放哪裏？找個荒無人煙的破廟一丟？”宋傾冉反問道。
玉鐲下面鋪著的是最柔軟的絲雲錦。雖然只有一塊帕子大小，但這一小塊已經價格不菲, 甚至價值已經要超過玉鐲本身, 足以見孫曉曉有多在意。
“行了, 你也說過，你妹妹是長時間帶著你身體才出問題的, 我只是暫時將鐲子放在我這裏，況且我可是答應了之後還要還回去的。”
宋傾冉將盒子蓋上，仔細的收好，接著道：“你無法離開這鐲子, 對吧？”
孫渺渺點頭：“是，我附身在玉鐲上, 就好像地縛靈一樣，被束縛在了原地，沒法離開。”
“所以現在的問題是，要怎麽才能讓你解開束縛、離開鐲子？”
問題說完，兩人開始大眼瞪小眼，房間內一時陷入安靜。
很明顯，這個問題都觸及了兩人的知識盲區。
孫渺渺：“……你賬本看完了嗎？”
宋傾冉：“還沒。”
孫渺渺：“那要不咱先看會兒賬本？”
宋傾冉：“……也行。”
無解的問題明天再說，還是眼前的賬本問題最為熟悉。
賬本數據在昨晚已經全部整理完畢，宋傾冉現在要做的，就是核對金額數值，好找出問題所在。
半個時辰後，一人一鬼兩個腦袋湊在賬本前——
“這個不對，雜役費用寫了兩遍。”
“但是這個月的總數額是對的。”
“兩年之間的收益金額一下子斷了一截，這差得也太多了。”
……
宋傾冉盯著一頁紙擰眉。
孫渺渺探頭看了一眼，發現她在看的正是新送來的關於上個與的賬目：“怎麽了？上個月的我看沒問題啊。”
宋傾冉沈吟片刻：“你說，如果想要從店鋪利潤裏中飽私囊，除了吃回扣，還有哪些法子？”
“你是懷疑店裏做假賬？”
孫渺渺沈思，說道：“最常見的動手腳方式多是在原材料上，有些店家會以次充好，或是好壞摻雜著賣，又或者故意提高原材料的報價，來牟利其中的差價。”
“那可不可以通過改動每日賣出的東西數量呢？”
孫渺渺皺眉：“所有東西進時便會有所記載，單改數量，那剩下的庫存不就對不上？”
看來還需要去核對一下庫存問題了……
眼下可以得知桃霞緋的賬目與掌櫃絕對有問題，宋傾冉作為鋪子幕後老板，尤其她前不久剛去過桃霞緋，為避免打草驚蛇，所以她決定讓劉嬤嬤以她的名義，去查一下庫存問題。
劉嬤嬤別無二話，第二天就帶著信物前往，直至傍晚才回來。
回來時面色有些不好看，說不清是無奈還是無語，總之不是笑著的。
宋傾冉一看這模樣，猜測道：“怎麽了？不順利？還是庫存有問題？”
“哦不是，庫存沒問題，都對得上。”
劉嬤嬤淺嘆一口氣：“只是沒想到如今一盒胭脂竟賣到九兩銀子。”
她當時吃了一驚，忍不住問道：“怎麽這麽貴？”
對方嗤笑一聲：“哪裏貴了？一直都是這個價格的。”
“價格翻了幾番不說，但東西……奴婢瞧著還不如以前柳姨娘做得好。這桃霞緋啊，真是半點瞧不出以前的樣子了。”
宋傾冉一楞：“我娘也會做胭脂？”
劉嬤嬤道：“桃霞緋經久不息的三大招牌——醉胭、含煙、簪挑，最開始就是柳姨娘做出來的。”
震驚！柳氏竟是個大佬！
宋傾冉是真的震驚了，她接收到的信息中完全沒有提起這一點，對於柳氏也只是一句‘是原身的生母，身子不好英年早逝’之外，便沒有過多介紹了。
“難道說，桃霞緋原本是屬於我娘的？”
劉嬤嬤想了想，搖頭道：“桃霞緋是當年老爺出了銀子開起來的，所以名義上鋪子是屬於宋家的。但確實可以說，如果沒有柳姨娘，也就沒有後來的桃霞緋。”
懂了。
她娘等同於研發者，但研發出的東西全都被宋家註冊了。
而現在，宋家把桃霞緋作為嫁妝給了宋傾冉，卻沒有把真正重要的胭脂方子一同給她。
算盤打得可真好！
“嬤嬤你知道胭脂方子現在在誰哪兒嗎？”
“這個不知，但想來不是在老爺那裏，就是夫人那裏。”
頓了頓，看宋傾冉擰著眉頭，劉嬤嬤試探問道：“姑娘是想要胭脂方子？”
宋傾冉張了張口，有些不知該如何說。
從情理方面來講，她占據了原身的身體，那麽原本應該屬於原身的東西，按照套路，她也該幫一把拿回來。但……
原身身為庶女、不受寵、生母已逝、體質特殊陰陽眼，BUFF簡直疊滿了好嘛！
她是真不想摻和進宋家那點破事裏去啊！
就在宋傾冉郁悶不已之時，見姑娘遲遲不說話的劉嬤嬤道：“姑娘若是想要，奴婢這有。”
宋傾楞了一下，扭頭驚訝道：“你有？當真？”
怎麽會？配方這種東西難道不都是掌控在主人家手中嗎？
劉嬤嬤笑道：“姑娘忘了嗎？奴婢之前便是伺候柳姨娘的啊。”
對啊，劉嬤嬤過往是跟在柳氏身邊，那柳氏在寫下方子的時候，說不定就有留下備份。
這可真是個驚喜！
宋傾冉興沖沖道：“那方子呢？現在在哪？”
“就在這裏。”
“啊？”
宋傾冉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劉嬤嬤伸手指了指腦袋，笑瞇瞇解釋：“以前柳姨娘做胭脂的時候，奴婢就在旁邊候著幫忙，東西都是奴婢準備的。所以啊，都在這裏呢。”
她露出懷念的神色：“其實啊，你娘剛開始做胭脂，並不是抱著拿去賣的想法，只是出於喜好罷了，做好的胭脂就會送給奴婢們，那樣好看的顏色，真是人人都讚不絕口。後來這事被老爺夫人知道了，他們才提出開胭脂鋪的想法。”
說白了，柳氏做出的胭脂顏色獨一無二，宋家從中看到了商機，拿走配方搶先一步行動了。
“真是……明明方子是我娘想出來的，要開店，也該是記在我娘名下才是。”
劉嬤嬤卻是搖頭，唇邊掛著一抹淺笑：“奴婢當時也覺得不平，於是也問了這個問題，姑娘知道柳姨娘是如何回答的嗎？”
宋傾冉老實搖頭。
劉嬤嬤：“柳姨娘說，她喜歡做胭脂，更喜歡大家用她做的胭脂時臉上開心的笑。她身為宋家婦，現在宋老爺想開個胭脂鋪，既能有更多人使用她的胭脂，又能給宋家幫上忙，這是好事。況且也不幹擾她以後繼續做胭脂送給大家，所以這有什麽關系呢？”
“我娘是這麽說的？”
“是啊。”
劉嬤嬤道：“柳姨娘是奴婢見過最美最豁達、大氣的女子，只可惜……”
只可惜紅顏多薄命。
逝世之人的話題總是沈重的，尤其是過往親近之人，連宋傾冉都被帶的心情沈重了一些，直到她洗漱完要就寢之時，孫渺渺跑出來問她。
“怎麽樣？查到問題了嗎？”
對了！
被她這麽一提醒，快要躺下的宋傾冉猛然想起來今天讓劉嬤嬤去核查庫存的事情，劉嬤嬤還帶回了今日核查時旁人記載庫存的紙張。
“庫存沒問題，數字都對得上。”
孫渺渺抱著胳膊看了一會兒，點頭道：“確實沒問題。”
“但不應該沒問題才是。”
宋傾冉將自己前些天去桃霞緋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。
聽罷，孫渺渺道：“那就奇怪了，數字不對，庫存卻是對的，除非…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除非他進貨時寫的數量就不對。”
宋傾冉恍然大悟：“有這個可能！”
“我猜給你看的賬本就是假的，那唐掌櫃恐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。”
孫渺渺提醒道：“像這樣的人，手上多半會有其他的賬本記錄。”
宋傾冉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發愁：“怕是不好查啊。”
她身邊能全心信任的人只有秋眉和劉嬤嬤，劉嬤嬤今日露過臉了就不說了。難道讓秋眉去做臥底查真正賬本在哪裏？
孫渺渺瞅她一眼。
宋傾冉正陷入憂愁中沒發現：秋眉的性子明顯不適合，這小丫頭沒啥心機的。
孫渺渺輕輕咳嗽一聲。
宋傾冉沒聽見：上哪兒找人去呢……
孫渺渺重重咳嗽一聲。
“咳咳！”
這下宋傾冉聽見了，她擡起頭：“你得風寒了？”
孫渺渺：……
你才得風寒。
她說：“我去。”
“什麽？”宋傾冉一臉疑惑。
“我說，我去。”
孫渺渺攤手：“還有誰比我更適合去查這件事情嗎？”
宋傾冉楞住，宋傾冉悟了。
沒錯，人不行，還有鬼啊！
——
——
桃霞緋的內掌櫃姓吳，樣貌平平無奇，但生得一張巧嘴，黑的都能被她誇成白的。
“慢走啊，下次再來！”
這天，剛做成兩單生意，她笑意吟吟地將人送出門，心情頗好。剛要轉身回去，一輛馬車由遠及近，慢慢停在了店門口，很快下來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。
吳氏瞧了兩眼，帷帽遮掩著自然是看不到的，又瞥見攙扶著女子的那個丫鬟的臉，想起來了。
這不是那天一口氣買了六盒胭脂的嘛！
想到這裏，吳氏迎上去：“客人今日想要看些什麽？”
來人正是宋傾冉。
“上次買的胭脂還不錯，這次來想再要些，打算送禮。”
聞言，吳氏臉上笑意更甚，無比熱情的將人迎進去，一進門就吆喝開了：“快，小茹，去取瓜果茶點來。”
被喚做‘小茹’的是一個臉生的姑娘，宋傾冉上次來時沒見過她。
小茹小聲應了‘好’，安安靜靜去後面準備。
過程非常順利，吳氏這次甚至沒有多費什麽口舌，眼前的客人就一口氣要了二十盒最貴的。
將人送走後，吳氏拋著銀子偎到櫃臺前：“喏，又一筆。”
站在櫃臺後的男人姓唐，便是這家桃霞緋的掌櫃，他也是雙眼發亮，連道了幾聲好：“真是許久沒有這樣的客人了。”
說著，他提筆準備在賬本上記下，寫到數量時，他剛寫完一個‘拾’，吳氏努了努嘴，示意道：“就寫拾盒好了。”
唐掌櫃一楞：“就寫拾盒？這……”
他左右看看，壓低聲音：“按照過往規矩，記拾伍才是。拾…是不是有些太少了？”
“什麽規矩？誰定的規矩？”
吳氏整理好銀子，柔聲道：“當家的莫不是忘記了，這數目多少不都是靠這只筆麽？”
唐掌櫃還是有些遲疑：“可……”
吳氏一拉他的手，在他耳邊小聲私語道：“歡哥兒念書費銀子，家裏處處是開銷，況且上個月還剩了那麽多貨沒賣出去，不算在這個月裏，難道要砸在手心裏嗎？！”
“那不是上個月的貨質量太差了麽……”
唐掌櫃嘟囔了一句。
至於為什麽質量差，兩人心知肚明。
吳氏擰了他一把：“聽到沒！”
“好好好，知道了。”
唐掌櫃一邊應道，一邊放下了毛筆。
*
宋傾冉帶著一籃子胭脂回了府，這可把劉嬤嬤驚住了：“姑娘這是……”
她認得胭脂盒子上的標志，代表著桃霞緋。
“……拿這麽多回來做什麽？”
宋傾冉沒說這是自己用銀子買回來的，只道：“有用。”
看自家姑娘神秘兮兮的樣子，劉嬤嬤無奈一笑，繼續磨花去了。
問為什麽要磨花？
自然是自從知道劉嬤嬤也會做胭脂，並且對現在桃霞緋所賣的胭脂不屑一顧的時候，宋傾冉便好奇真正的醉胭、含煙、簪挑是什麽模樣。
姑娘想要，劉嬤嬤直接一擼袖子，開幹！
到了晚上，最後一絲晚霞消失在天際之時，孫渺渺現身：“我走了。”
彼時的宋傾冉正在幹飯，礙於旁邊的顏聞在，她不好出聲，只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。
目送孫渺渺飄然而去，宋傾冉正要低頭，倏然一側眸正對上顏聞的目光。
“夫人在看什麽？”
宋傾冉：“……今天晚上的月……”
她剛想說今晚月光挺好，餘光瞄到外面別說月亮，星星都沒有一顆。
於是話到嘴邊緊急剎車：“星星都沒有，看來明天天氣不怎麽好哈。”
顏聞目光微動，朝著院子望了一眼：“嗯，確實如此。”
宋傾冉笑著‘是啊是啊’，邊說邊夾了一筷子鴨肉過去：“來，吃菜吃菜。”
顏聞又看她一眼，這次沒說什麽，慢條斯理地將碗裏的鴨肉吃了。
用完晚膳，宋傾冉正要如往常一般say goodbye然後回房間，顏聞卻先一步揮退為安和秋眉，開口說話了。
“今晚…”
他坐在那裏，眸光深沈。
宋傾冉對上他的目光，那一瞬間可謂福臨心至，幾乎剎那間就猜到顏聞接下來要說的話。
“…夫人……”
她下意識的打斷：“那個，天色不早了，夫君早些歇息，我還有些賬本沒看完，就、就先回去了。”
她邊說邊往後退，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腳已經邁出了門檻，說完人影都不見了。
顏聞瞇了瞇眼，他站起身，朝著門口位置走了兩步，一想到宋傾冉方才那落荒而逃的身影，方才還不錯的好心情一下子落至谷底。
可憐還沒走遠看到全程的為安，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加速退開的時候，主子一聲‘回來’，讓他只能轉頭回去。
“少爺有什麽吩咐？”
為安低著頭等了半晌。
“去打水來。”
最後，顏聞只說了這一句。
——
姑爺這幾日心情不佳。
這是劉嬤嬤最近得出的結論，於是忍不住問宋傾冉：“姑娘，你和姑爺之間是不是…發生什麽事情了？”
不說別的，過往都是兩人一起用膳的，誰知這幾日，顏聞像是忽然忙起來似的，又開始早出晚歸。即便早歸了，也沒叫姑娘一起。
宋傾冉：“……”
宋傾冉不知道該怎麽說。
她大概知道原因，可難不成要告訴劉嬤嬤說，是她拒絕了顏聞的同房邀請，所以他不高興了麽？
見姑娘不說話，劉嬤嬤走到秋眉旁邊，小聲問：“怎麽回事，你知道嗎？”
秋眉眨眨眼，下意識看向宋傾冉。
宋傾冉趕忙朝她搖頭，做口型強調：不要說！
於是秋眉老老實實跟著搖頭。
劉嬤嬤嘆氣出門，繼續去搗鼓胭脂。
她走後，秋眉也忍不住小聲道：“姑娘為何…為何拒絕姑爺呢？”
宋傾冉摸摸她的頭，搖頭道：“你不懂。”
秋眉不解道：“奴婢確實不懂。”
宋傾冉無言片刻，重重嘆了一口氣：“就當是我沒準備好吧。”
在她看不到的背後，窗戶旁映照出的淺淺陰影一晃而過，很快離開院子，悄悄來到玉笙苑。
“打聽到了？”
“是。”
此人正是雲裳，她跪下低著頭，將自己聽到的話覆述了一遍。
戚氏挑眉：“哦？確定是因為這事？”
雲裳回道：“奴婢親眼見到，那晚少夫人離開大少爺房間時，步履匆忙，瞧著十分驚慌。”
她低著頭，瞧不見戚氏的神色，等了許久未等到聲音，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。
這一眼正好被戚氏撞見，戚氏斂下眉眼，斜斜睨下去，問起了別的事情：“那東西你最近可用了？”
雲裳心中一顫。
她知道戚氏說的是之前給她的藥，這藥有避子之效，用的時間長了，還會讓女子身子日漸衰弱，難以受孕。
戚氏給她，一是警告之意，二是讓她下給宋傾冉用的。但劉嬤嬤一直防著她，盯她的眼神就像盯賊，宋傾冉又疏遠她，加上她最近再做其他事情，以至於一直沒找到什麽機會。
但這話不能叫戚氏知道。
雲裳低頭道：“回夫人的話，用了的。”
“沒被發現？”
“少夫人一直在喝藥調理身體，所以沒被發現過。”
戚氏滿意的‘嗯’了一聲，擺了擺手。
雲裳離開後，戚氏思索片刻，派人去叫宋傾冉。
宋傾冉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驚動了玉笙苑。
戚氏還特意將她叫去問話。
可這種事不能和劉嬤嬤說，自然更不可能和戚氏講。宋傾冉含糊半天，只道自己不知道。
看她遮遮掩掩的模樣，戚氏對於雲裳的話確是信了不少，看來果真是因為房中之事惹了不快。
到底是個小丫頭片子，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，真是愚蠢。
戚氏心中暗道，面上仍是溫柔笑意：“聽說近日來，你出入府中次數繁多，可有此事？”
宋傾冉楞了一下，她最近因為孫渺渺姐妹和桃霞緋的事情確實出去過幾次，但也稱不上‘繁多’吧。
戚氏道：“侯府不比尋常人家，你既身為侯府的少夫人，更不該在外拋頭露面，這可不合規矩。”
頓了頓，她接著道：“念你是初次，這次便罷了。若是有什麽事情，只管叫下人去做就是，明白了嗎？”
宋傾冉張口想說話，但轉念一想，畢竟戚氏是古代人，古代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，在她們眼中，大概這就是‘次數繁多’了吧。
她不欲與他人起沖突，話語咽下，只應和了一聲。
宋傾冉在心中想著，大不了以後盡量減少外出次數就是，誰叫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。
臨走時，戚氏又叫人塞過來兩本書，讓她回去多看看。
宋傾冉看了眼書名——《女則》、《女誡》。
她不置可否的接了書，回去轉頭就把這兩本書拋到腦後。
接下來的四天裏，宋傾冉安安分分的待著，別說大門，院門都沒邁出去一步。而她和顏聞之間……宋傾冉實在不知該怎麽解決，只能任由這種詭異的矛盾氣氛繼續下去。
能讓宋傾冉感到開心的有兩件事，一件就是孫渺渺那邊調查進展還算順利。
經過幾天的觀察，唐掌櫃夫婦每日都會往家裏拿銀子，大多時候是幾兩，有時候是十幾兩。數目最多的一次，就是宋傾冉前去購買二十盒胭脂的那天，吳氏帶回去的銀子足足有九十兩！
賬本記載數目對不上的原因，正是如此。
藏銀子的地點孫渺渺已經知曉，但奇怪的是，她一直沒看到所猜測的其他‘賬本’。
沒有‘賬本’，就難以知道這夫婦二人這些年來到底竊走了多少銀兩。於是宋傾冉便讓孫渺渺繼續觀察些日子。
另一件事是關於奶茶店的選址終於有了著落。
因為宋傾冉不便常出門，所以她將自己關於店鋪的要求告訴劉嬤嬤，劉嬤嬤出門時會幫姑娘多加留意，總算找到一家各方面都很不錯的鋪子，但具體如何，宋傾冉還是要親自過去一趟再商談細節。
然而她沒想到的是，在她打算要出門時，侯府的看門攔住了她，並表示是夫人的意思。
宋傾冉懵了。
她知道戚氏重註禮儀規矩，不讚成她出門，可沒想到直接不讓出門了啊！
看門的一臉為難，宋傾冉沒有強闖的意思，沈默兩秒後，只道一聲‘我知道了’，轉頭去找戚氏。
戚氏一如既往的溫和神色，聽完宋傾冉的來意後，她不緊不慢道：“你就是為了一間鋪子要出門？”
宋傾冉聽她這話感覺有些不舒服，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戚氏話音一轉：“我問你，女子有哪四行？”
宋傾冉一楞。
戚氏臉上的溫柔笑意漸斂：“看來，我給你的那兩本書，你並未通讀。”
不要說通讀，事實上宋傾冉連書皮都沒翻開過。
戚氏道：“我上次就說過，侯府不比你的過去，不管你以前是什麽樣，既嫁了進來，便要守這裏的規矩！”
她話音加重，手中茶杯‘當’的一聲放下，聽得人心裏一顫，旁邊抖了一下的小丫鬟便是證明。
宋傾冉視線掃過她，只見她將頭埋得更低。
“無規矩不成方圓，上次我已經網開一面作罷，這次可不行了。這樣吧，你回去後將《女誡》抄寫五遍。”
宋傾冉瞪大眼。
“此次不過小懲，要知道在外有多少雙眼睛盯著，你的一行一動便是代表侯府的臉面，半點差池不得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戚氏一副‘我這都是為了你好’的模樣。
她換回溫和神色：“若當真有要緊事，我怎麽會不讓你出門？只是一間鋪子罷了，只管交給底下人去辦，你若是缺管事的，來找我說一聲便是。”
宋傾冉：“我……”
一字還未說完，戚氏一聲嘆氣：“罷了罷了，抄三遍吧，好好記住這次教訓，下次莫要犯了。”
秋嬤嬤附和道：“少夫人還不快謝過夫人？”
罰我我還要謝謝？
宋傾冉真的會謝。
來一趟玉笙苑，門依舊沒得出，還領了一通罰抄回去。
要知道她從初中開始就沒有再被罰抄書過了！
回到房間坐下，宋傾冉木著一張臉，秋眉看看外面確認沒有其他人，小聲道：“姑娘別生氣，奴婢幫你抄書吧。”
“啊？”
陷入思緒的宋傾冉回過神，擺擺手：“不是，我沒有在生氣。”
她只是再一次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古代與現代的差別，看見了她與他們之間的觀念差距，也更加堅定了她要離開侯府的信念。
“不就抄書麽，行。”
宋傾冉拿起筆沾了墨水，忽然想起什麽：“哦對了，讓嬤嬤替我和那家店鋪老板說一聲，道個歉，我今日去不了了。”
當晚，孫渺渺現身，照例想要與宋傾冉說一聲再出發時，發現對方正在抄寫。
她正想看一眼宋傾冉抄的是什麽，秋眉端著晚膳進來了：“姑娘，先用膳吧。”
“好。”
宋傾冉應了一聲，擡頭間就看到孫渺渺，她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，擺了一下手算作打招呼，放下筆朝著桌子走過去。
孫渺渺：“那我走了。”
說罷穿墻消失。
等孫渺渺回來時已經是亥時，讓她驚奇的是宋傾冉居然還在抄寫。
“怎麽回事？平常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睡了嗎？”
她飄然靠近，好奇問道：“你在寫什麽？”
宋傾冉揉了揉手腕，又轉了轉脖子：“罰抄而已。”
這次孫渺渺看清了書名，頓時明白了什麽：“我看你今日連晚飯都晚點了，就是因為要抄這個？不抄完不準睡？”
“那倒沒有。”
宋傾冉將正抄寫的那一頁折了一下當做書簽，以便明日好找：“晚飯就是單純的晚點，不睡覺是因為……”
她轉了一下眼珠：“在等你呀。”
見她不想說，孫渺渺輕哼一聲：“少來。”
宋傾冉活動著酸疼的肩頸：“有什麽新消息嗎？真希望是關於賬本的，讓我開心開心。”
孫渺渺道：“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，他們今晚依舊沒有談及任何關於賬本的事情。不過確實有一個新消息，我覺得你會有興趣。”
“哦？說來聽聽。”
“桃霞緋的胭脂從制作到店裏售賣，都是你家自己人管的，你知道的吧？”
“嗯，知道啊，秘方在手，自產自銷嘛。”
“但這胭脂所需的原料，是從其他地方進貨的。桃霞緋從多年前開始，原料就降了等級。你猜，這是誰的授意？”
宋傾冉蹙眉：“授意？你的意思是，這原料降級不是掌櫃他們動的手腳？”
孫渺渺搖頭，說了一個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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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, 孫渺渺一現身，就看到宋傾冉時，一下子楞住了。
楞了好幾秒, 她轉頭看了一圈，發現這就是她最近每晚都來的房間時，才反應過來, 驚喜道：“你拿到玉鐲了？！”
宋傾冉看她一眼，掏出一個錦盒。
孫渺渺飄過來, 看著她打開。
玉鐲顏色澄凈, 碧綠盎然，若是沒有內部蔓延開的細碎裂紋, 絕對稱得上是一只上好的鐲子。
“太好了。”
親眼所見, 孫渺渺長松一口氣, 須臾，又想起什麽, 詫異道：“你怎麽把它帶回來了？”
“不然放哪裏？找個荒無人煙的破廟一丟？”宋傾冉反問道。
玉鐲下面鋪著的是最柔軟的絲雲錦。雖然只有一塊帕子大小，但這一小塊已經價格不菲, 甚至價值已經要超過玉鐲本身, 足以見孫曉曉有多在意。
“行了, 你也說過，你妹妹是長時間帶著你身體才出問題的, 我只是暫時將鐲子放在我這裏，況且我可是答應了之後還要還回去的。”
宋傾冉將盒子蓋上，仔細的收好，接著道：“你無法離開這鐲子, 對吧？”
孫渺渺點頭：“是，我附身在玉鐲上, 就好像地縛靈一樣，被束縛在了原地，沒法離開。”
“所以現在的問題是，要怎麽才能讓你解開束縛、離開鐲子？”
問題說完，兩人開始大眼瞪小眼，房間內一時陷入安靜。
很明顯，這個問題都觸及了兩人的知識盲區。
孫渺渺：“……你賬本看完了嗎？”
宋傾冉：“還沒。”
孫渺渺：“那要不咱先看會兒賬本？”
宋傾冉：“……也行。”
無解的問題明天再說，還是眼前的賬本問題最為熟悉。
賬本數據在昨晚已經全部整理完畢，宋傾冉現在要做的，就是核對金額數值，好找出問題所在。
半個時辰後，一人一鬼兩個腦袋湊在賬本前——
“這個不對，雜役費用寫了兩遍。”
“但是這個月的總數額是對的。”
“兩年之間的收益金額一下子斷了一截，這差得也太多了。”
……
宋傾冉盯著一頁紙擰眉。
孫渺渺探頭看了一眼，發現她在看的正是新送來的關於上個與的賬目：“怎麽了？上個月的我看沒問題啊。”
宋傾冉沈吟片刻：“你說，如果想要從店鋪利潤裏中飽私囊，除了吃回扣，還有哪些法子？”
“你是懷疑店裏做假賬？”
孫渺渺沈思，說道：“最常見的動手腳方式多是在原材料上，有些店家會以次充好，或是好壞摻雜著賣，又或者故意提高原材料的報價，來牟利其中的差價。”
“那可不可以通過改動每日賣出的東西數量呢？”
孫渺渺皺眉：“所有東西進時便會有所記載，單改數量，那剩下的庫存不就對不上？”
看來還需要去核對一下庫存問題了……
眼下可以得知桃霞緋的賬目與掌櫃絕對有問題，宋傾冉作為鋪子幕後老板，尤其她前不久剛去過桃霞緋，為避免打草驚蛇，所以她決定讓劉嬤嬤以她的名義，去查一下庫存問題。
劉嬤嬤別無二話，第二天就帶著信物前往，直至傍晚才回來。
回來時面色有些不好看，說不清是無奈還是無語，總之不是笑著的。
宋傾冉一看這模樣，猜測道：“怎麽了？不順利？還是庫存有問題？”
“哦不是，庫存沒問題，都對得上。”
劉嬤嬤淺嘆一口氣：“只是沒想到如今一盒胭脂竟賣到九兩銀子。”
她當時吃了一驚，忍不住問道：“怎麽這麽貴？”
對方嗤笑一聲：“哪裏貴了？一直都是這個價格的。”
“價格翻了幾番不說，但東西……奴婢瞧著還不如以前柳姨娘做得好。這桃霞緋啊，真是半點瞧不出以前的樣子了。”
宋傾冉一楞：“我娘也會做胭脂？”
劉嬤嬤道：“桃霞緋經久不息的三大招牌——醉胭、含煙、簪挑，最開始就是柳姨娘做出來的。”
震驚！柳氏竟是個大佬！
宋傾冉是真的震驚了，她接收到的信息中完全沒有提起這一點，對於柳氏也只是一句‘是原身的生母，身子不好英年早逝’之外，便沒有過多介紹了。
“難道說，桃霞緋原本是屬於我娘的？”
劉嬤嬤想了想，搖頭道：“桃霞緋是當年老爺出了銀子開起來的，所以名義上鋪子是屬於宋家的。但確實可以說，如果沒有柳姨娘，也就沒有後來的桃霞緋。”
懂了。
她娘等同於研發者，但研發出的東西全都被宋家註冊了。
而現在，宋家把桃霞緋作為嫁妝給了宋傾冉，卻沒有把真正重要的胭脂方子一同給她。
算盤打得可真好！
“嬤嬤你知道胭脂方子現在在誰哪兒嗎？”
“這個不知，但想來不是在老爺那裏，就是夫人那裏。”
頓了頓，看宋傾冉擰著眉頭，劉嬤嬤試探問道：“姑娘是想要胭脂方子？”
宋傾冉張了張口，有些不知該如何說。
從情理方面來講，她占據了原身的身體，那麽原本應該屬於原身的東西，按照套路，她也該幫一把拿回來。但……
原身身為庶女、不受寵、生母已逝、體質特殊陰陽眼，BUFF簡直疊滿了好嘛！
她是真不想摻和進宋家那點破事裏去啊！
就在宋傾冉郁悶不已之時，見姑娘遲遲不說話的劉嬤嬤道：“姑娘若是想要，奴婢這有。”
宋傾楞了一下，扭頭驚訝道：“你有？當真？”
怎麽會？配方這種東西難道不都是掌控在主人家手中嗎？
劉嬤嬤笑道：“姑娘忘了嗎？奴婢之前便是伺候柳姨娘的啊。”
對啊，劉嬤嬤過往是跟在柳氏身邊，那柳氏在寫下方子的時候，說不定就有留下備份。
這可真是個驚喜！
宋傾冉興沖沖道：“那方子呢？現在在哪？”
“就在這裏。”
“啊？”
宋傾冉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劉嬤嬤伸手指了指腦袋，笑瞇瞇解釋：“以前柳姨娘做胭脂的時候，奴婢就在旁邊候著幫忙，東西都是奴婢準備的。所以啊，都在這裏呢。”
她露出懷念的神色：“其實啊，你娘剛開始做胭脂，並不是抱著拿去賣的想法，只是出於喜好罷了，做好的胭脂就會送給奴婢們，那樣好看的顏色，真是人人都讚不絕口。後來這事被老爺夫人知道了，他們才提出開胭脂鋪的想法。”
說白了，柳氏做出的胭脂顏色獨一無二，宋家從中看到了商機，拿走配方搶先一步行動了。
“真是……明明方子是我娘想出來的，要開店，也該是記在我娘名下才是。”
劉嬤嬤卻是搖頭，唇邊掛著一抹淺笑：“奴婢當時也覺得不平，於是也問了這個問題，姑娘知道柳姨娘是如何回答的嗎？”
宋傾冉老實搖頭。
劉嬤嬤：“柳姨娘說，她喜歡做胭脂，更喜歡大家用她做的胭脂時臉上開心的笑。她身為宋家婦，現在宋老爺想開個胭脂鋪，既能有更多人使用她的胭脂，又能給宋家幫上忙，這是好事。況且也不幹擾她以後繼續做胭脂送給大家，所以這有什麽關系呢？”
“我娘是這麽說的？”
“是啊。”
劉嬤嬤道：“柳姨娘是奴婢見過最美最豁達、大氣的女子，只可惜……”
只可惜紅顏多薄命。
逝世之人的話題總是沈重的，尤其是過往親近之人，連宋傾冉都被帶的心情沈重了一些，直到她洗漱完要就寢之時，孫渺渺跑出來問她。
“怎麽樣？查到問題了嗎？”
對了！
被她這麽一提醒，快要躺下的宋傾冉猛然想起來今天讓劉嬤嬤去核查庫存的事情，劉嬤嬤還帶回了今日核查時旁人記載庫存的紙張。
“庫存沒問題，數字都對得上。”
孫渺渺抱著胳膊看了一會兒，點頭道：“確實沒問題。”
“但不應該沒問題才是。”
宋傾冉將自己前些天去桃霞緋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。
聽罷，孫渺渺道：“那就奇怪了，數字不對，庫存卻是對的，除非…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除非他進貨時寫的數量就不對。”
宋傾冉恍然大悟：“有這個可能！”
“我猜給你看的賬本就是假的，那唐掌櫃恐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。”
孫渺渺提醒道：“像這樣的人，手上多半會有其他的賬本記錄。”
宋傾冉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發愁：“怕是不好查啊。”
她身邊能全心信任的人只有秋眉和劉嬤嬤，劉嬤嬤今日露過臉了就不說了。難道讓秋眉去做臥底查真正賬本在哪裏？
孫渺渺瞅她一眼。
宋傾冉正陷入憂愁中沒發現：秋眉的性子明顯不適合，這小丫頭沒啥心機的。
孫渺渺輕輕咳嗽一聲。
宋傾冉沒聽見：上哪兒找人去呢……
孫渺渺重重咳嗽一聲。
“咳咳！”
這下宋傾冉聽見了，她擡起頭：“你得風寒了？”
孫渺渺：……
你才得風寒。
她說：“我去。”
“什麽？”宋傾冉一臉疑惑。
“我說，我去。”
孫渺渺攤手：“還有誰比我更適合去查這件事情嗎？”
宋傾冉楞住，宋傾冉悟了。
沒錯，人不行，還有鬼啊！
——
——
桃霞緋的內掌櫃姓吳，樣貌平平無奇，但生得一張巧嘴，黑的都能被她誇成白的。
“慢走啊，下次再來！”
這天，剛做成兩單生意，她笑意吟吟地將人送出門，心情頗好。剛要轉身回去，一輛馬車由遠及近，慢慢停在了店門口，很快下來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。
吳氏瞧了兩眼，帷帽遮掩著自然是看不到的，又瞥見攙扶著女子的那個丫鬟的臉，想起來了。
這不是那天一口氣買了六盒胭脂的嘛！
想到這裏，吳氏迎上去：“客人今日想要看些什麽？”
來人正是宋傾冉。
“上次買的胭脂還不錯，這次來想再要些，打算送禮。”
聞言，吳氏臉上笑意更甚，無比熱情的將人迎進去，一進門就吆喝開了：“快，小茹，去取瓜果茶點來。”
被喚做‘小茹’的是一個臉生的姑娘，宋傾冉上次來時沒見過她。
小茹小聲應了‘好’，安安靜靜去後面準備。
過程非常順利，吳氏這次甚至沒有多費什麽口舌，眼前的客人就一口氣要了二十盒最貴的。
將人送走後，吳氏拋著銀子偎到櫃臺前：“喏，又一筆。”
站在櫃臺後的男人姓唐，便是這家桃霞緋的掌櫃，他也是雙眼發亮，連道了幾聲好：“真是許久沒有這樣的客人了。”
說著，他提筆準備在賬本上記下，寫到數量時，他剛寫完一個‘拾’，吳氏努了努嘴，示意道：“就寫拾盒好了。”
唐掌櫃一楞：“就寫拾盒？這……”
他左右看看，壓低聲音：“按照過往規矩，記拾伍才是。拾…是不是有些太少了？”
“什麽規矩？誰定的規矩？”
吳氏整理好銀子，柔聲道：“當家的莫不是忘記了，這數目多少不都是靠這只筆麽？”
唐掌櫃還是有些遲疑：“可……”
吳氏一拉他的手，在他耳邊小聲私語道：“歡哥兒念書費銀子，家裏處處是開銷，況且上個月還剩了那麽多貨沒賣出去，不算在這個月裏，難道要砸在手心裏嗎？！”
“那不是上個月的貨質量太差了麽……”
唐掌櫃嘟囔了一句。
至於為什麽質量差，兩人心知肚明。
吳氏擰了他一把：“聽到沒！”
“好好好，知道了。”
唐掌櫃一邊應道，一邊放下了毛筆。
*
宋傾冉帶著一籃子胭脂回了府，這可把劉嬤嬤驚住了：“姑娘這是……”
她認得胭脂盒子上的標志，代表著桃霞緋。
“……拿這麽多回來做什麽？”
宋傾冉沒說這是自己用銀子買回來的，只道：“有用。”
看自家姑娘神秘兮兮的樣子，劉嬤嬤無奈一笑，繼續磨花去了。
問為什麽要磨花？
自然是自從知道劉嬤嬤也會做胭脂，並且對現在桃霞緋所賣的胭脂不屑一顧的時候，宋傾冉便好奇真正的醉胭、含煙、簪挑是什麽模樣。
姑娘想要，劉嬤嬤直接一擼袖子，開幹！
到了晚上，最後一絲晚霞消失在天際之時，孫渺渺現身：“我走了。”
彼時的宋傾冉正在幹飯，礙於旁邊的顏聞在，她不好出聲，只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。
目送孫渺渺飄然而去，宋傾冉正要低頭，倏然一側眸正對上顏聞的目光。
“夫人在看什麽？”
宋傾冉：“……今天晚上的月……”
她剛想說今晚月光挺好，餘光瞄到外面別說月亮，星星都沒有一顆。
於是話到嘴邊緊急剎車：“星星都沒有，看來明天天氣不怎麽好哈。”
顏聞目光微動，朝著院子望了一眼：“嗯，確實如此。”
宋傾冉笑著‘是啊是啊’，邊說邊夾了一筷子鴨肉過去：“來，吃菜吃菜。”
顏聞又看她一眼，這次沒說什麽，慢條斯理地將碗裏的鴨肉吃了。
用完晚膳，宋傾冉正要如往常一般say goodbye然後回房間，顏聞卻先一步揮退為安和秋眉，開口說話了。
“今晚…”
他坐在那裏，眸光深沈。
宋傾冉對上他的目光，那一瞬間可謂福臨心至，幾乎剎那間就猜到顏聞接下來要說的話。
“…夫人……”
她下意識的打斷：“那個，天色不早了，夫君早些歇息，我還有些賬本沒看完，就、就先回去了。”
她邊說邊往後退，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腳已經邁出了門檻，說完人影都不見了。
顏聞瞇了瞇眼，他站起身，朝著門口位置走了兩步，一想到宋傾冉方才那落荒而逃的身影，方才還不錯的好心情一下子落至谷底。
可憐還沒走遠看到全程的為安，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加速退開的時候，主子一聲‘回來’，讓他只能轉頭回去。
“少爺有什麽吩咐？”
為安低著頭等了半晌。
“去打水來。”
最後，顏聞只說了這一句。
——
姑爺這幾日心情不佳。
這是劉嬤嬤最近得出的結論，於是忍不住問宋傾冉：“姑娘，你和姑爺之間是不是…發生什麽事情了？”
不說別的，過往都是兩人一起用膳的，誰知這幾日，顏聞像是忽然忙起來似的，又開始早出晚歸。即便早歸了，也沒叫姑娘一起。
宋傾冉：“……”
宋傾冉不知道該怎麽說。
她大概知道原因，可難不成要告訴劉嬤嬤說，是她拒絕了顏聞的同房邀請，所以他不高興了麽？
見姑娘不說話，劉嬤嬤走到秋眉旁邊，小聲問：“怎麽回事，你知道嗎？”
秋眉眨眨眼，下意識看向宋傾冉。
宋傾冉趕忙朝她搖頭，做口型強調：不要說！
於是秋眉老老實實跟著搖頭。
劉嬤嬤嘆氣出門，繼續去搗鼓胭脂。
她走後，秋眉也忍不住小聲道：“姑娘為何…為何拒絕姑爺呢？”
宋傾冉摸摸她的頭，搖頭道：“你不懂。”
秋眉不解道：“奴婢確實不懂。”
宋傾冉無言片刻，重重嘆了一口氣：“就當是我沒準備好吧。”
在她看不到的背後，窗戶旁映照出的淺淺陰影一晃而過，很快離開院子，悄悄來到玉笙苑。
“打聽到了？”
“是。”
此人正是雲裳，她跪下低著頭，將自己聽到的話覆述了一遍。
戚氏挑眉：“哦？確定是因為這事？”
雲裳回道：“奴婢親眼見到，那晚少夫人離開大少爺房間時，步履匆忙，瞧著十分驚慌。”
她低著頭，瞧不見戚氏的神色，等了許久未等到聲音，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。
這一眼正好被戚氏撞見，戚氏斂下眉眼，斜斜睨下去，問起了別的事情：“那東西你最近可用了？”
雲裳心中一顫。
她知道戚氏說的是之前給她的藥，這藥有避子之效，用的時間長了，還會讓女子身子日漸衰弱，難以受孕。
戚氏給她，一是警告之意，二是讓她下給宋傾冉用的。但劉嬤嬤一直防著她，盯她的眼神就像盯賊，宋傾冉又疏遠她，加上她最近再做其他事情，以至於一直沒找到什麽機會。
但這話不能叫戚氏知道。
雲裳低頭道：“回夫人的話，用了的。”
“沒被發現？”
“少夫人一直在喝藥調理身體，所以沒被發現過。”
戚氏滿意的‘嗯’了一聲，擺了擺手。
雲裳離開後，戚氏思索片刻，派人去叫宋傾冉。
宋傾冉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驚動了玉笙苑。
戚氏還特意將她叫去問話。
可這種事不能和劉嬤嬤說，自然更不可能和戚氏講。宋傾冉含糊半天，只道自己不知道。
看她遮遮掩掩的模樣，戚氏對於雲裳的話確是信了不少，看來果真是因為房中之事惹了不快。
到底是個小丫頭片子，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，真是愚蠢。
戚氏心中暗道，面上仍是溫柔笑意：“聽說近日來，你出入府中次數繁多，可有此事？”
宋傾冉楞了一下，她最近因為孫渺渺姐妹和桃霞緋的事情確實出去過幾次，但也稱不上‘繁多’吧。
戚氏道：“侯府不比尋常人家，你既身為侯府的少夫人，更不該在外拋頭露面，這可不合規矩。”
頓了頓，她接著道：“念你是初次，這次便罷了。若是有什麽事情，只管叫下人去做就是，明白了嗎？”
宋傾冉張口想說話，但轉念一想，畢竟戚氏是古代人，古代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，在她們眼中，大概這就是‘次數繁多’了吧。
她不欲與他人起沖突，話語咽下，只應和了一聲。
宋傾冉在心中想著，大不了以後盡量減少外出次數就是，誰叫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。
臨走時，戚氏又叫人塞過來兩本書，讓她回去多看看。
宋傾冉看了眼書名——《女則》、《女誡》。
她不置可否的接了書，回去轉頭就把這兩本書拋到腦後。
接下來的四天裏，宋傾冉安安分分的待著，別說大門，院門都沒邁出去一步。而她和顏聞之間……宋傾冉實在不知該怎麽解決，只能任由這種詭異的矛盾氣氛繼續下去。
能讓宋傾冉感到開心的有兩件事，一件就是孫渺渺那邊調查進展還算順利。
經過幾天的觀察，唐掌櫃夫婦每日都會往家裏拿銀子，大多時候是幾兩，有時候是十幾兩。數目最多的一次，就是宋傾冉前去購買二十盒胭脂的那天，吳氏帶回去的銀子足足有九十兩！
賬本記載數目對不上的原因，正是如此。
藏銀子的地點孫渺渺已經知曉，但奇怪的是，她一直沒看到所猜測的其他‘賬本’。
沒有‘賬本’，就難以知道這夫婦二人這些年來到底竊走了多少銀兩。於是宋傾冉便讓孫渺渺繼續觀察些日子。
另一件事是關於奶茶店的選址終於有了著落。
因為宋傾冉不便常出門，所以她將自己關於店鋪的要求告訴劉嬤嬤，劉嬤嬤出門時會幫姑娘多加留意，總算找到一家各方面都很不錯的鋪子，但具體如何，宋傾冉還是要親自過去一趟再商談細節。
然而她沒想到的是，在她打算要出門時，侯府的看門攔住了她，並表示是夫人的意思。
宋傾冉懵了。
她知道戚氏重註禮儀規矩，不讚成她出門，可沒想到直接不讓出門了啊！
看門的一臉為難，宋傾冉沒有強闖的意思，沈默兩秒後，只道一聲‘我知道了’，轉頭去找戚氏。
戚氏一如既往的溫和神色，聽完宋傾冉的來意後，她不緊不慢道：“你就是為了一間鋪子要出門？”
宋傾冉聽她這話感覺有些不舒服，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戚氏話音一轉：“我問你，女子有哪四行？”
宋傾冉一楞。
戚氏臉上的溫柔笑意漸斂：“看來，我給你的那兩本書，你並未通讀。”
不要說通讀，事實上宋傾冉連書皮都沒翻開過。
戚氏道：“我上次就說過，侯府不比你的過去，不管你以前是什麽樣，既嫁了進來，便要守這裏的規矩！”
她話音加重，手中茶杯‘當’的一聲放下，聽得人心裏一顫，旁邊抖了一下的小丫鬟便是證明。
宋傾冉視線掃過她，只見她將頭埋得更低。
“無規矩不成方圓，上次我已經網開一面作罷，這次可不行了。這樣吧，你回去後將《女誡》抄寫五遍。”
宋傾冉瞪大眼。
“此次不過小懲，要知道在外有多少雙眼睛盯著，你的一行一動便是代表侯府的臉面，半點差池不得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戚氏一副‘我這都是為了你好’的模樣。
她換回溫和神色：“若當真有要緊事，我怎麽會不讓你出門？只是一間鋪子罷了，只管交給底下人去辦，你若是缺管事的，來找我說一聲便是。”
宋傾冉：“我……”
一字還未說完，戚氏一聲嘆氣：“罷了罷了，抄三遍吧，好好記住這次教訓，下次莫要犯了。”
秋嬤嬤附和道：“少夫人還不快謝過夫人？”
罰我我還要謝謝？
宋傾冉真的會謝。
來一趟玉笙苑，門依舊沒得出，還領了一通罰抄回去。
要知道她從初中開始就沒有再被罰抄書過了！
回到房間坐下，宋傾冉木著一張臉，秋眉看看外面確認沒有其他人，小聲道：“姑娘別生氣，奴婢幫你抄書吧。”
“啊？”
陷入思緒的宋傾冉回過神，擺擺手：“不是，我沒有在生氣。”
她只是再一次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古代與現代的差別，看見了她與他們之間的觀念差距，也更加堅定了她要離開侯府的信念。
“不就抄書麽，行。”
宋傾冉拿起筆沾了墨水，忽然想起什麽：“哦對了，讓嬤嬤替我和那家店鋪老板說一聲，道個歉，我今日去不了了。”
當晚，孫渺渺現身，照例想要與宋傾冉說一聲再出發時，發現對方正在抄寫。
她正想看一眼宋傾冉抄的是什麽，秋眉端著晚膳進來了：“姑娘，先用膳吧。”
“好。”
宋傾冉應了一聲，擡頭間就看到孫渺渺，她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，擺了一下手算作打招呼，放下筆朝著桌子走過去。
孫渺渺：“那我走了。”
說罷穿墻消失。
等孫渺渺回來時已經是亥時，讓她驚奇的是宋傾冉居然還在抄寫。
“怎麽回事？平常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睡了嗎？”
她飄然靠近，好奇問道：“你在寫什麽？”
宋傾冉揉了揉手腕，又轉了轉脖子：“罰抄而已。”
這次孫渺渺看清了書名，頓時明白了什麽：“我看你今日連晚飯都晚點了，就是因為要抄這個？不抄完不準睡？”
“那倒沒有。”
宋傾冉將正抄寫的那一頁折了一下當做書簽，以便明日好找：“晚飯就是單純的晚點，不睡覺是因為……”
她轉了一下眼珠：“在等你呀。”
見她不想說，孫渺渺輕哼一聲：“少來。”
宋傾冉活動著酸疼的肩頸：“有什麽新消息嗎？真希望是關於賬本的，讓我開心開心。”
孫渺渺道：“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，他們今晚依舊沒有談及任何關於賬本的事情。不過確實有一個新消息，我覺得你會有興趣。”
“哦？說來聽聽。”
“桃霞緋的胭脂從制作到店裏售賣，都是你家自己人管的，你知道的吧？”
“嗯，知道啊，秘方在手，自產自銷嘛。”
“但這胭脂所需的原料，是從其他地方進貨的。桃霞緋從多年前開始，原料就降了等級。你猜，這是誰的授意？”
宋傾冉蹙眉：“授意？你的意思是，這原料降級不是掌櫃他們動的手腳？”
孫渺渺搖頭，說了一個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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